李安的女人們

在李安的電影裡，女人撐起了半邊天，她們總在男人情緒傾斜的時候
起了平衡作用，又在男人畏縮徬徨的當下，勇往直前。如果一定要以
二分法來歸納這些出現在李安電影裡極具代表性的女人，「理性派」
的當推「理性與感性」的艾瑪湯普遜、「臥虎藏龍」裡的楊紫瓊；「
感性派」則是同樣影片中的凱特溫斯蕾與章子怡。可是無論理性或感
性，這些角色的共同特質都是能幹、有個性、聰明和果斷。

李安的「父親三部曲」─「推手」、「喜宴」、「飲食男女」透過內
斂深藏的功夫、同志的假結婚和中華美食的包裝，聚焦於兩代關係從
對立到和解的過程，因此女性角色分量不重，只有在描述單親爸爸與
三姐妹間故事的「飲食男女」裡，有較多的著墨。

三姐妹中，大姐楊貴媚是保守的老師、二姐吳倩蓮是獨立的女強人、
么妹王瑜文則是率性的學生，但是三人之中，吳倩蓮才是真正能與男
主角父親對話的女主角，因為她處於夾在傳統與現代女子之間的尷尬
情境，進難、退亦難，想離家又離不開，而李安也給她最大的篇幅，
讓她留到最後，看見整個家逐漸崩解，也讓父親嘗到菜餚裡的溫暖滋
味。雖然「父親三部曲」寫的是上一代終隨大時代逝去的寂寞心情，
但吳倩蓮一角，其實才是李安寄託所在，也在她身上看到可能的答案
。

拍完「父親三部曲」後，李安首度嘗試英語片「理性與感性」，選擇
女性作家珍奧斯汀筆下描述一對姐妹的故事，談愛情、也諷刺讓愛情
受阻的財富、家世與階級。片中艾瑪湯普遜飾演的姐姐艾蓮娜和凱特
溫斯蕾飾演的妹妹瑪麗安，一個代表溫和理性、一個代表熱情感性，
恰成對比。壓抑的艾蓮娜和愛德華彼此愛慕，卻因婚約與道德壓力不
敢行動；狂熱莽撞的瑪麗安則拋開外界眼光，主動追求愛情，直到遍
體鱗傷。最後她們各自找到真愛，也領會到偏頗只會造成傷害，允執
厥中才有幸福。

到了「臥虎藏龍」，雖然類型是武俠片，但「理性與感性」裡的艾蓮
娜與瑪麗安卻「穿越時空」在楊紫瓊的俞秀蓮和章子怡的玉嬌龍身上
復活，這回彼此的姐妹情誼不但沒讓她們相安無事，還為了一把青冥
劍正面交鋒，兩種人生態度擦撞，甚至得付出生命當代價。

溫婉、堅定、隱忍的鏢局鏢師俞秀蓮遵循傳統禮教，和未婚夫好友李
慕白互有好感，卻不願說破；叛逆、好奇、大膽的官宦千金玉嬌龍一
心衝破道統，與西域盜匪羅小虎相戀，挑戰權威。她們因情愛受挫、
滿心仇恨的師父碧眼狐狸從中煽風點火，引發俞秀蓮對上玉嬌龍，加
上李慕白與兩人之間隱晦的關係，形成明為爭奪青冥劍、暗似責任與
自由、色衰與青春等層次複雜的較勁。

李安曾說，「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位玉嬌龍」，話說得明白，想像空
間卻無限曖昧，究竟是指玉嬌龍代表內心渴望爭脫束縛的根源，或是
對青春生命的妒羨嚮往？種種可能的解讀，到了「色，戒」，又因為
王佳芝與易先生在日據上海的時空中一段忘年之戀、禁忌之戀、色誘
之戀，更耐人尋味。

愛國青年劇團台柱王佳芝本想以身為餌、誘殺漢奸易先生，沒想到一
動真情，功敗垂成，反成了祭品。「色，戒」裡的王佳芝比「臥虎藏
龍」裡的玉嬌龍更天真、更勇敢、也更危險，卻敵不過情愛力量與大
環境的夾殺，這樣的衝撞矛盾正是深深吸引李安的原因。每個人心中
都有一位王佳芝，尤其在年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