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23日 星期五

時間的火光與灰燼-「東邪西毒」20年

甲戌白露,中秋前夕,八月十二,宜:祭祀、冠笄、捕捉、餘事勿取,忌:嫁娶、開市、蓋屋、作梁。1994年9月17日,王家衛電影「東邪西毒」從開鏡到問世、整整耗時兩年,終在這天於台灣、香港上映。20年過去,今年10月王家衛「一代宗師」3D版也將推出。
「東邪西毒」曾是王家衛作品中觀眾最困惑的一部,在1992年9月20日開鏡後,停停拍拍,四生五旦來來去去(5位女演員中後來沒有葉玉卿、王祖賢只剩片 尾2秒,但又加入楊采妮),之間迸出一部「東成西就」、一部「重慶森林」,最後才見到的「東邪西毒」卻不是各據山頭、爭霸武林的武俠片,而是徒具刀光劍影 的戀人絮語。

忽男忽女的林青霞、波光瀲灩中的劉嘉玲、提籃雞蛋的楊采妮、朱衣粉面的張曼玉,穿梭於張國榮、梁家輝、梁朝偉與張學友之間,以大量旁白與自白道出誰愛過 誰、誰又辜負了誰,反覆來回拼湊出愛與被愛難以相應的困局。但當年「東邪西毒」似乎只讓人看到攝影與美術等技術層面,無論威尼斯影展、金馬獎、台北電影獎 (原本的中時晚報電影獎)或香港電影金像獎,都未獲大獎,唯獨初創的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頒給最佳電影。要到14年後,各方才好像重新看到「東邪西毒」在 明星光環與影像風格外的意義。

2008年5月18日重新修復製作的「東邪西毒:終極版」先在坎城影展登場,又陸續在大陸、香港和台灣放映。由於該片在大陸初次登大銀幕,彼時市場規模早 已大開,上映首周三天票房就破千萬人民幣,討論格外熱烈。香港選在男主角張國榮過世6周年前,於2009年3月30日在香港電影節中特映;台灣則在同年6 月底、7月初的台北電影節中放映兩場。

看過「東邪西毒」與「東邪西毒:終極版」的影迷,總會比較兩者的差異:小至有沒有橫死刀下的一隻貓、大至重編後的敘事剪接與音樂。聽慣舊版詭奇張揚的電影 音樂,難免覺得新版端莊富麗;看過新版明晰流暢的編排節奏,才發現舊版模糊凝澀。縱然新舊之爭,沒有定論,編導王家衛卻定調為「沒有差別,是對兩個時間不 同的理解。」

「東邪西毒」是王家衛澤東公司的第一部電影,但當年市面上有各種版本出現,在台灣也曾流落到DVD「花車商品」,對此耿耿於懷的王家衛於是花費4年重修、才有「定於一尊」的終極版。

既是終極版經典台詞自然不能少,像是「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起,你一定要騙我,就算你心裡有多麼不願意,也不要告訴我你最喜歡的人不是我。」或「我一直以 為自己贏了,直到有一天看著鏡子,才知道自己輸了,在我最美好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人都不在我身邊。」終極版修去當年催逼妥協的痕跡,保留比短兵相接更傷人 的情愛背叛、延續真真假假的欺哄做為高來高去的武裝,「東邪西毒」以愛情構築的武俠世界比其他場面招式都禁得起時間歷練。

「東邪西毒」新舊版正好反映出世紀之交電影環境的巨變,儘管其間相差只有14年,卻碰上主流電影從膠捲的類比時代進入數位映演的科技時代,華語影壇也因大陸經濟起飛、市場擴大,吸納無數香港電影菁英前進中國。

1980年代初至1990年代初是香港電影的「黃金十年」,「台灣錢、淹腳目」也淹入香港電影圈。當時學者電影公司老闆蔡松林是台灣重要片商,投資「東邪 西毒」的氣魄媲美「阿飛正傳」的鄧光榮,預算一路從6千萬、飆漲破億。在「東邪西毒」推出的1994年,台灣進口的港產片有137部、台灣電影卻只有28 部。

20年前的「東邪西毒」是香港人才、台灣資金、大陸取景的結果,台前幕後豪華組合堪稱空前的一時俊彥。「東邪西毒」有個英文片名「Ashes of Time」,影片光照燦爛的香港電影黃金盛世後,留下時間的灰燼。更像香港時間灰燼的王家衛電影「一代宗師」,在華語區版、柏林與美國版後,也將以3D格 式「探索全新的電影美學或語言」。

「東邪西毒:終極版」預告王家衛電影技術與美學益臻成熟的「一代宗師」,「它最後的所有美好與缺陷,我都一樣珍惜。」2009年終極版在香港電影節「隆重 首映」時,王家衛再次表示,「珍惜曾經擁有的、珍惜香港」。香港電影風華還能再現?「東邪西毒」的歐陽鋒說:「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 自己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