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的開始:唐澤壽明

「我的體內有兩個人，一個是唐澤壽明，一個是唐澤潔。」唐澤壽明在自傳「兩個人」裡如是說。 25歲以前的他以本名「唐澤潔」出現，但欲潔何曾潔、處處是沾染，叛逆、憤怒的唐澤潔像隻刺蝟，難以親近；但改用藝名「唐澤壽明」後，卻以清新爽朗的形象成了萬人迷，甚至連個性都跟著轉變。

出生於東京下町舊市區的唐澤壽明，從小就立志當演員，尤其在看了李小龍電影之後，更成了李小龍迷。不過讓唐澤壽明著迷的不只是李小龍靈動的肢體爆發力，更是在擊倒對手後所產生的感傷與落寞。他始終認為促使自己朝向戲劇發展的起點，既不是馬龍白蘭度、也不是勞勃狄尼洛，而是那個五官不是沒表情、就是激烈扭曲的李小龍。

自言與家庭無緣的唐澤壽明，有個暴力父親和經常挨揍忍讓的母親。從來沒人知道父親在哪裡工作，因為他從來沒有正常上下班，而且處處與眾不同。父親喜歡穿流行的喇叭褲、戴時髦的太陽眼鏡，但一不高興就打罵家人出氣，喜怒無常。一直到後來，唐澤壽明才發現三兄弟裡，自己無論外貌、性格都和父親最像。

童年到青少年的唐澤壽明，一心以為只要將像暴風雨般的父親趕走，就能解決問題，但後來逼他離家出走的卻是母親。16歲那年，父母猛烈爭吵後，唐澤壽明一氣之下要求父親離開這個家，父親也悻悻然地走了，沒想到母親不但不感謝替她出氣的兒子，反而高喊「你給我出去！」無法再忍受的唐澤壽明，果真走了，而且一走就是16年，直到他帶新婚妻子山口智子回家探望父母，才又再見面。

離家出走給唐澤壽明從都立藏前工業高中休學的藉口，開始他學習表演、打工賺錢的生涯。他曾參加東映表演訓練班，在「大日本帝國」裡演屍體，在「假面騎士」系列裡戴面具客串，夜晚則留連於便宜的迪斯可舞廳，活在1980年代初新宿冷漠又溫柔的氣氛裡。

為了賺錢，唐澤壽明曾巡迴日本各大遊樂園、百貨公司，表演節目招徠人潮，也曾自組三人Attack搞笑劇團在東京劇場演出。當時背負售票壓力的唐澤壽明，總是努力在街上向路人推銷自己的作品，有一次一個變性人一口氣買20張票，他開心地說，「讓你親一下也沒關係」，沒想到對方竟伸出舌頭，要求舌吻。

當年的搞笑演出血液，一直在唐澤壽明的體內隱隱流動。去年中他參加日本偶像天團SMAP主持的「SMAP XSMAP」節目，就主動要求加入由木村拓哉等五人組成的SMAP，還一直說，「讓我參加吧！你們覺得SMAP 變六人團怎樣？」耍寶的行徑與他在「白色巨塔」裡不苟言笑的樣子判若兩人。後來，他果真「加入」SMAP，在去年底SMAP耶誕單元劇中的最後一幕客串，飾演經過警察局前的路人，台詞只有幾句，而且沒有正面演出，但也算一圓SMAP團員之夢。

25歲以前的唐澤壽明以本名唐澤潔在演藝圈闖蕩，演過舞台劇、客串過電視、電影、一度想改行唱歌，但直到前經紀人橋爪貴志子替他找姓名學家，改名「唐澤壽明」，並送他一件POLO衫和V字領毛衣，他的人生才起了根本變化。

日文「壽明」是指新年的開始，唐澤壽明覺得這個名字不錯，很吉利，也象徵事業重新起步。改名沒多久，他就因演NHK晨間電視劇「小純的加油歌」受矚目。對他而言，換名字似乎能轉運，但橋爪貴志子送的POLO衫與V字領毛衣，才真的讓他「改頭換面」。

以前唐澤壽明只穿T恤牛仔褲，毛噪不安、充滿攻擊性，也從不屑規規矩矩的POLO衫。不過因橋爪建議穿上POLO衫，他才發現自己可以在換上新衣的同時，跟著學習以往從來不懂的親切的微笑與隨和的大笑。從此，無論是「壯志驕陽」裡想從政的年輕男孩、「親密愛人」裡的同居上班族、或「東京仙履奇緣」的企業小開，都給人乾淨好青年印象。

一旦轉型成功，唐澤壽明心中的「唐澤潔」又會蠢蠢欲動，提出抗議，讓他陷入掙扎。而唯一能完全了解他體內兩種身分，又全然接受的女人，就只有他的妻子─山口智子。

唐澤壽明與山口智子因演出「小純的加油歌」而認識。劇中有一場唐澤壽明的哭戲，只見他聲淚俱下，情感完全迸發，所有人都被他感動，卻有一個女孩忽然喊停，那就是山口智子。當時唐澤壽明對這個演到一半沒準備好的長腿女孩沒好印象，但事後才知道，與其說他討厭她，不如說是長期與幸運無緣的他對山口智子的好機運，感到不快。

高中休學、因家庭暴力離家出走的唐澤壽明，16歲起在演藝圈打滾7、8年，才有機會在電視劇露臉。但和他對戲的山口智子卻是老牌旅館世家的獨生女、走在東京街頭被星探發掘當模特兒、第一次演電視劇就當女主角。不過兩人在大阪拍戲時，卻因透過旅館內線電話聊天，相互了解、傾吐心事。

原來山口智子因父母離異，從小由祖母帶大，所以她很清楚童年的孤獨滋味，兩個內心都有巨大空洞的人，因而互相吸引。他眼中的山口智子是個全身散發Power的人，像個未加工的寶石，即使心中有煩惱也能笑得如此開朗燦爛。這段戀情持續低調進行，直到1992年1月的一個早晨，山口智子在家遭人攻擊，而唐澤壽明正好在她家中為她打跑歹徒，戀愛消息才曝光。後來兩人又在1995年12月15日宣布結婚，既不舉行婚宴，連鑽戒都沒準備。

從貧困尖銳到富有圓融，戲裡的唐澤壽明可以像「美味關係」裡法國料理主廚般憤懣封閉、可以像「白色巨塔」中的醫師般自卑又自大、也可以像「東京仙履奇緣」的企業繼承人般高貴溫柔。種種形象幻化，都來自唐澤潔與唐澤壽明的撞擊拉扯。兩種面向，如兩面鏡子，加上戲裡的角色，相互映照出如萬花筒似的多樣人生。儘管兩個性格的掙扎對立還在，但唐澤壽明說，「我相信，當這兩人真正合為一體時，離我想成為真正演員的夢想就不遠了。」

活一天賺一天的柯一正

從台灣新電影健將、廣告導演到紙風車基金會董事長、三不五時客串
的演員，柯一正始終清楚又輕鬆地扮演生活中的每個角色，連當癌症
病人也不改談笑自若的作風。他半開玩笑地說，自己不菸不酒、生活
也算規律，發現罹患癌症也完全接受，唯一讓他懷疑的是自己的痛感
神經是否有問題。

柯一正每年都會和員工一起接受健康檢查，2005年他的糞便檢查中出
現潛血反應，他不以為意，隔年又有同樣問題，因此徹底檢查。結果
醫師說柯一正胃潰瘍與十二指腸潰瘍都好了，但升結腸有6公分的腫
瘤。他雖然納悶從來不知自己有腸胃毛病，更沒有痛過，但仍接受醫
師建議切除腫瘤。

當柯一正穿上淺綠病人手術服、戴上粉紅手術帽被推進手術房時，朋
友拿著攝影機拍攝依然紅光滿面的他，笑著警告他「小心被閹！」這
次動刀，他的腸子切了17公分，另加兩顆膽結石。事後化療原要半年
，但住陽明山上的柯一正覺得每周往山下跑，每次療程兩小時，真的
很無聊，4個月後因反應良好，既沒嘔吐、落髮等副作用，還能大吃
大喝，醫師就同意讓他以吃藥代替化療。

半年療程結束後，醫師一度懷疑癌細胞有蔓延跡象。柯一正聽到想了
一想，「就算我的生命只剩3個月，我還是照常過，因為這一生既沒
虧欠什麼，也沒特別期待什麼。」結果癌細胞已清除，他的生活也幾
乎沒改變。

柯一正自認是聽醫師囑咐的病人，他覺得樂觀開朗的心情很重要，但
病後他仍然想吃才吃、熱愛甜食、晚睡早起、隨性依舊。

不愛動的柯一正感謝一群強迫他運動的朋友，每星期有兩、三天相約
打高爾夫，清早出門在戶外走4小時，球技如何不重要，聚在一起喝
咖啡、聊聊天才是重點。

是什麼讓柯一正可以這樣笑看人生、舉重若輕？他說，「我20歲之前
有3次差點死亡的經驗。40歲生日那天，我醒來時想起這些事，發現
如果其中哪一次我走了，現在的每一天都是多出來的，我活一天、就
是賺一天。」

不論是8歲險些滅頂、12歲誤觸高壓電、還是57歲罹患癌症、遭火燒
傷，柯一正把自己在鬼門關前徘徊的往事說成一部又一部黑色喜劇，
尤其突如其來的燒傷，更顯得鎮定冷靜。

開刀切除腫瘤後兩星期，柯一正回陽明山養病，一晚朋友聚會，浪漫
的友人在樹上點起一支支火把。柯一正走過樹下，發現火燄快燒到樹
枝，伸手調整火把，沒想到火把內的煤油當頭淋下，他的頭髮、右半
邊臉、身體頓時著火。

柯一正第一個反應就是在地上打滾，身上的火熄了，頭上、臉上卻還
在燒，於是脫下衣服包住頭臉。聞到一陣煙味後，他知道火滅了，但
臉上非常灼熱，趕忙朝臉部沖水、沖了15分鐘，立即搭朋友的車下山
看急診。

「在車上，我不斷心理建設，告訴自己，無論之後從鏡子裡看到怎樣
的自己，我都要對自己說，我本來就是長這個樣子！」結果30天後，
柯一正又幸運地恢復原來的臉，沒留下任何傷疤。

「遇到困難我只想5分鐘，5分鐘內找不到答案就表示我智慧不夠，所
以不必自尋煩惱。」柯一正坦承，自己的毛病與長處就是「太容易放
鬆、不勉強自己」，他還戲稱，聖嚴法師曾提出遇到問題的四個步驟
：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他則是：面對它、接受它，不
處理它就直接跳到放下它，因為他總相信事情會自行解決。

至於經營廣告製作公司，柯一正也有一套「無為而治」的管理學，前
提則是他有知人擅任、充分授權的本領。曾有人問他，為何公司營運
得這麼好，他說，「因為公司每個人都比我認真，我則給他們最好的
福利，能有這麼多人幫我，這是我的幸運，我也相信充分信任，會讓
他們特別賣命。」

現在柯一正最關心、也最開心的就是「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
」。當初「紙風車」執行長李永豐在他病榻前提起這項企劃案，他只
覺得不可能實行，沒想到近三年來竟演出超過170場。走出台北、東
奔西走為孩子們表演，讓柯一正看見每個人臉上的光彩、看見施受同
心、歡喜滿懷，「這是我一生最有意義的事。」

電影裡的七十年代:"請問總統先生"與"自由大道"

今年奧斯卡熱門電影「請問總統先生」與「自由大道」不約而同以
一九七O年代政治人物為主角，前者以前總統尼克森下台後受訪為題
；後者則聚焦美國首位出櫃議員哈維米克的政治與感情生活。在第一
位非裔總統歐巴馬當選上任之際，這股銀幕懷舊風或與兩片創作者
成長經驗相關，也與當下情勢巧妙對照。

朗霍華執導、彼得摩根編劇的「請問總統先生」描述一九七七年尼克
森在水門案下台三年後，接受英國脫口秀主持人大衛佛斯特電視專訪
的過程。「請問總統先生」原是舞台劇，朗霍華在倫敦觀賞後，站在
人行道上打電話給經紀人決定將該劇搬上大銀幕，朗霍華「即知即行
」的動力，來自他與尼克森之間看似無端又影響深遠的關係。

朗霍華在一九八二年二十八歲時見過尼克森一次，當時尼克森得知當
紅的朗霍華在同飯店，主動邀見，儘管已下台八年，但他身邊的人仍
因不確定會面對象是否願意和他握手而猶豫。結果朗霍華和尼克森握
了手，短暫交談，尼克森還說喜歡朗霍華的作品。

朗霍華認為尼克森一定沒看過他的演出，但童星出身的朗霍華在演了
超過二十年後，終於以電視影集「Happy Days」走紅，不得不「歸功
」尼克森。因這部以一九五O年代為背景的影集（一九七四年至一九
八四年播出）讓美國人回到想像中的純真年代，那時沒有尼克森的水
門案醜聞，也早在越戰、藥物、嬉皮出現之前的「失樂園」。沒有尼
克森，無論朗霍華或這影集都不可能如此受歡迎。

此外朗霍華也因尼克森「越戰越南化」政策，讓正值兵役年齡卻不想
從軍的他，不必赴戰場，倒欠尼克森人情。「請問總統先生」裡，朗
霍華批判失意政客嘴臉時，也對尼克森性格背景寄予同情。不過朗霍
華說，影片的重心其實是在探討權力的濫用，「即使今日水門案過了
三十多年，美國對政治人物濫權仍未建立迅速反應機制，如果有人如
此，根本無從阻止。」

「自由大道」中的主人翁舊金山市議員哈維米克是同志運動史上的重
要人物，他的言行撼動整個一九七O年代，餘波不斷。一九七八年十
一月哈維米克遇刺身亡，他生前以致力反對「六號提案」（禁止同性
戀者在公立學校工作）著稱，並贏得勝利；但去年十一月加州卻公投
通過「八號提案」禁止同性婚姻，在紀念哈維米克過世三十周年時，
同志運動的起伏變化也讓人不勝感歎。

對「自由大道」的編劇達斯汀藍斯布萊克而言，哈維米克名為「希望
」的演講錄音，讓十三歲時因同性戀性向苦悶到想自殺的他，頭一次
找到活下去的希望。但也是同志的導演葛斯范桑當年卻不知哈維米克
這號人物，還是在聽說舊金山市長和「一個同志議員」被殺後才漸漸
曉得。

葛斯范桑拍攝「自由大道」時，歐巴馬還只是個有意代表民主黨角逐
總統候選人的議員，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莎拉裴琳更只是遠在阿拉斯
加的州長。沒想到去年下半年「自由大道」在美上映造勢時，片中三
十年前哈維米克喊出的「希望」口號，竟與歐巴馬一致；當年以「拯
救我們的孩子」為由，力圖禁止同性戀者進校園工作的女歌手安妮塔
布萊揚更在言論與外型上都讓人聯想到裴琳。

哈維米克生前預感將遭殺害，後來他也真被同事丹懷特槍殺，他的墓
誌銘寫著：「如果一顆子彈將穿進我的腦袋，希望它能敲開每一扇緊
閉的櫃門」，這句話讓後來的葛斯范桑出櫃，也拍出一部部感人的同
志片，但哈維米克的「希望」卻「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